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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 21, 2010

《潛行凶間》結局是現實還是夢,以及「觀眾心態」的反思



















看了《潛行凶間》後,那個充滿疑惑的結局過去數天都在我腦中浮現,原因不是我有些地方想不通,而是「想不透」。這電影的英文原名是「Inception」,意指「植入」,這個主題貫穿整個故事,坦白說我真接受不了誇張又功利(譯名都可當廣告)的港式譯名手法,哈哈!
最近在facebook上看到很多朋友說Inception好正好睇,還有他/她們對結尾的疑惑:「是現實定還是夢?」。那我就說少少關於我對《潛》的看法,還有作為觀眾一些反思吧!

夢與潛意識
先說說夢和潛意識的關係吧!做夢,對人類來說是一件平常事,而有時做過的夢,在腦中也只會是曇花一現,很易被忘記。潛意識(subconscious) ,在社會科學和哲學中是十分麻煩的概念,麻煩在於定義不一、麻煩在於關乎我們事件的認知(perception),麻煩在於涉及到人類慾望的產生,不過呢,最最最簡單的定義可以一些我們不能意識到的行為動機,它會「潛而默化」地控制我們的思想。事實上,夢與潛意識的關係早在百多年前已是著名心理學家弗洛依德(Sigmund Freud,1856~1939年)作為心理分析的研究領域,他著有《夢的解析》、《玩笑與潛意識的關係》等,他指潛意識會在夢中表現出來,但我們記得的夢只佔整體的一少部分。在真實的日常生活中,潛意識除了在夢中表現出來,還會在說黃色笑話、「漏口」時等表現出來,而《潛》不斷提及的意識植入(inception of idea)其實是意念在我們平常收看廣告、或重複地接收某項訊息時進入潛意識的過程。在現實生活中,精神治療師能透過催眠就可做到提取和植入潛意識,就像《潛》中能自由進出我們的潛意識的人,而他們的工作需要極高道德操守。
以「夢」或「潛意識」為主題的電影不多,但通常不會以精神分析作探討方向,一來學術味較濃,二來比較悶,三來觀眾很難明白,如「Shutter Island」。所以,這部「Inception」也較以劇情為主,好讓觀眾回味一番。
在《潛》中,意識和潛意識就像一座冰山。當現實是冰山露水面那部份,這層是頂層而且可意識的,而夢就是水面下的冰山的其餘部份,這裡比頂層大很多很多,而且我們開始漸漸意識不到。《潛》的夢中夢,當人愈進入下層的夢,那層經驗的時間變長(成次方形式的增加),利用每層次方式的時間差,上層的人便能以瞬間的撞擊來通告下一層的人同時引發撞擊。還有,在愈下層,入夢後的人也較難有意識,愈容易沉迷。

Ending是現實 仍是夢
有些人會根據電影中的鏡頭和物件來判斷結局是夢或現實,而我會根據故事的內容來推斷。
當大家為大團圓happy ending鬆口氣時,但看到最後一個鏡頭那個轉得筆直的陀螺(Totem,用圖騰這個term非常有意思,後話啦),開始懷疑結局回是現實,定仍是夢?故事中雖然常出現這個陀螺,尤其出現在現實世界的情節中,每次轉不久就隨之停下,但這次卻在較長時間也未停下,我想這是導演想藉著這個位來引起觀眾的疑問。
大家有沒有想過那個陀螺為什麼叫作圖騰(totem)?相信很多人也會留意Cobb那個陀螺何時才會停止轉動,藉此去分辨現實還是夢。然而,我對陀螺的感興趣的原因在於它的名稱,為什麼會被稱為圖騰(totem)呢?其實,圖騰在原始社會中是一種神聖的象徵,它把人類的精神世界連結著自然世界,圖騰對於其社會中的人來說,是一種信仰,甚至是一種世界觀的象徵,人們對現實的意識就是建立在這種圖騰之上。圖騰的概念就可以解釋《潛》中的角色們都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圖騰。於是,其實陀螺的會否轉停不是它的真正功能,它真正的功能是一個意識的載體,即是當Cobb看著它時,他就會變得有意識,去認知那是一個夢。
說夠了,開始對結局解話吧!
「夢是沒有時間的起點」,Cobb曾教女助手Ariadne如何判斷那是夢境的方法,然而,也就是這個方法騙了觀眾,也騙了他自己!因為這次夢的時間切入點(起點)正好就是他們這次終極行動的完結,於是他先在時間線上否定這是夢。
其次,他對Ariadne說雖然他想念且渴望見他的孩子,但決不會在夢中看他們的樣子,這樣會這樣才能提醒他身處的地方只是夢,因為他不想和他死去的妻子那樣苟安於夢裡的生活,而「回家」正是他不再想做神偷的原因,和堅持下去的目標。在最後一幕時,他嘗試去轉動著他的totem(提醒他是現實還是夢的陀螺),但面對著渴望看到和抱著孩子的激動和快樂,在極快樂的情緒下反令機智敏銳的他失去耐性和判斷力,不再理會那totem淘醉在與孩子的溫暖,最後不去否定夢的可能。
好像不夠說服力?好吧,那就讓我來描繪一次最後五分鐘的整幅圖畫吧!第四層是他抱著將要死去的太太那層,他為了「回家」而一定要找回Saito並帶他回去,於是他就到了第五層。第五層是他遇見年老的Saito,其實Saito一直在等他,但Cobb定了神後才意識到自己是來找他(“I came back for you”),他震驚眼前的年華老去的Saito已經不能回去(時間過了很多年,上一層的他應該死了),這解釋了Saito為何拿起手槍指向Cobb,原因是只有Cobb才能帶他離去,不能讓他離去。我想Cobb面對這個困難時可能有兩種想法,一是消極態度:沒有Saito的幫助就算他自己一個回到現實也見不到他的孩子,於是只好將所有希望寄諸第六層;二是積極態度:帶Saito到第六層再擺脫他;無論消極定積極,都一定要去第六層。於是他就對Saito說如果選擇留下來,這就是真的(“so it can be real”),意思是可藉「這個現實」建立下一層更完美的夢,結果Cobb叫Saito跟他走其實指是要他建造第六層夢,即是在飛機上醒的那幕。

觀眾心態的延續:「有意識地」對既有秩序的認同
在《潛》中,夢中的人、物、事都是由主角們設計及操縱,當中的被害者手無寸鐵,只能由他的潛意識派人來護駕,其實最可笑的在夢中任人愚辱的受害者還會有意識合理化自己在夢中的。不過,我看到,而感到更可悲的是—觀眾—我們,一眾主角明明是踐踏道德和堆沒良知的壞人(更是型仔靚女),而我們竟然為他們一步一驚心地進行的詭計緊張和打氣,甚至自爽。那些幾下散手輕而易舉就KO的無明小卒其實保護被害者的正義使者(但誰會理會他們是什麼樣子),我們就痛快地讓他們倒地吧,說起都心涼。
雖然這只是電影情節,但感到似曾相識。其實,情況就像我們在現實世界中(就以香港為例)無所不在的規則,還有令人感到理所當然的秩序、賞心悅目的結果。教育:學校是最可靠的擇優培能的教育場所;市場:你情我願買賣和公平競爭的「自由市場」;法律:公平並中立的法治,可保障市民的人權不受侵害;
政府:以香港市民整體利益為依歸的管治機構;傳媒:會對事件作出中立和實事的報導;還有很多領域都是一樣,潛在規則和秩序都是由一小撮有權有勢的人定立並指命,由專業人士操作,為的是什麼?當然是保護並坐大他們的既得利益!
其實說穿了,香港的教育機制是一個考試機器生產場,可分數化的能力(capacity)才會認可是一種才能,結果人本教育淪為「課外活動」、香港特色的「自由市場」保護大企業攏斷的形勢,中小企、小商戶、小販等只能等待被收購和倒閉;港人珍而重之的法治會受政治原素影響和只幫有錢人辯護;政府只為特權階級服務,由只有港人約萬分一的人數(千多人)還自認是具代表性;傳媒:由商業利益支撐、和自我審查的傳媒,報不報導的和以什麼立場報導的新聞事件,何來何客觀性和真實性?
既然面對以上的秩序,那為什麼人們不反抗、不改變?我發現人們(應該說市民)的反應其實與我們當《潛》的觀眾差不多。
首先,最顯然易見的是原因「蒙在鼓裡的人」。以為或相信那些規則像以上說的那樣正面,以為對大家都有利,那當然會齊齊握手造成「共識」(compromised),將不合理的秩序和規則真實化為「霸權」(hegemony)。
其次,是無視並排斥那些對既定規則和秩序的反對者或異見者的人,他們會視一些遊行、示威、請願的社會行動視為搗亂和破壞社會和諧的行為,這些人中又有多少人會留意各種社會行動的內容、反對的理據,並對現實規則的進行一點反思和改善。
還有一些是常說:「係咁架啦」的人,他們自以為看透潛在的規則,並採取一種犬儒(cynical)的態度,認為這是改變不了的,於是認命吧!其實他們都是間接地支持既定規則的延續。
最後,要弄醒這些人,不如像《潛》的夢醒方法一樣,轟轟烈烈的「死」一次,就會令他們清醒了。事實上,我們的城市被一次又一次「中環價值」無情推土機輾過後,一班班居民、村民、知識分子、中學生等等的熱心市民,開始醒覺(才知醒),開始動身動腦去走上街,對一個淪為特權階級秩序的狀況發出控訴。但可悲的是,仍有大多的人是發著同一個「和諧夢」。最後最後,希望大家都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圖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