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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 13, 2012

回味武漢-酒與辣的感官記憶

一份感官社會學的味覺與嗅覺報告

在眾多種感官的感覺(senses)裡,最能使人不自覺也回憶過去的,應該是嗅覺和味覺了。以下是一個啤酒與辣的感覺結合在一起的感官經驗,也成為了一種召喚感官記憶與過往時光的方式。
在香港,跟朋友去喝酒是很平常的消閒活動,尤其是喝啤酒。在炎熱的海灘上曬到口渴得要死的時間,定還是在酒吧裡高談那讓人透不過氣的壓力的時候,喝下一口冰凍的啤酒,含在口裡讓它氣泡大口裡澎脹,然後整口嚥下,通過食道直達胃部,偶然還吐出一口累積了的胃氣,多爽呢!要說吃辣的,在香港這個美食之城,無論是麻辣、辛辣、酸辨、香辣等的食物滿街也是,而且味道也不錯。可是,食店寫著什麼四川式、重慶式、東北式的辣,我們(港人)卻不能明確分辨,其實沒有必要去像食神上身般去詳細說明和分辨,只要好吃就好了。辣到全身冒汗,伸出舌頭叫「辣」,最重要的是除了辣味還應有食物本身和其他香料的味道的,那一定是一道令人吃得津津有味的辣菜。可是,當啤酒遇上辣味,我卻有一段很不同的經驗。
在一個暑假當背包客漫遊中國內地的西部時,停留在武漢一個星期,途中認識了一位私人酒吧老板,一位四十多歲的武漢大叔,我叫他汪大哥。他酒吧只招待朋友,門口還貼了一張很有趣的「禁進」告示,有十多項,第一條是「要人請喝酒的人不要進來」,最後一條是「支持中國國家足球隊的人不要進來」。他的背景很有趣,第一代的農民工,十多歲就離開武漢走到不同的城市打工,由於他在廣州待過幾年,言偶然也會說兩句廣東話取笑我。這位武漢朋友帶了我與他的朋友吃飯,他說要帶我這個來自大城市的香港仔吃一頓地道、市井的飯。沒錯,那是一頓讓人畢生難忘的飯,同時,也將這種內地吃飯的「禮儀」刻在我的記憶之中,把食物中的辣味和啤酒混合在一起,來喚醒我對食物的特別感覺。

雪花啤酒
這是一個巷子裡以帳篷搭成的食店,老闆隨便在一個角落打開可摺式的椅桌,我與汪大哥、其餘三位朋友便坐下,汪大哥隨即點了毛豆、老味、豬肉,以及令人期待的小龍蝦,當然還有一箱的雪花牌啤酒。由於我跟他說過我喜歡吃辣,汪大哥就說我要有點心理準備,那些菜全是辣的。先來的是啤酒和小菜,一箱啤酒放在我和汪大哥的之間的地上,他說在這種地方不要用杯盛酒,盛來盛去很麻煩,因為杯子一口就沒了。大家拿起酒瓶,先為我認識我這個香港仔而乾杯,「呯」的一聲,我同汪大哥舉起酒瓶一口就把整瓶啤酒嚥下。雪花啤酒,是武漢生產的啤酒,所以也是汪大哥最喜歡的啤酒。那時是七月,武漢是全國三大熱城之一,喝下這口冰爽的淡淡的啤酒,什麼暑氣也趕走了,然後留下整口的麥香。其後,淡淡的麥香很快就被辣味取代了。咀嚼著毛豆的辣味,汪大哥就開始說就為什麼來吃小龍蝦。半小時後,一個洗手盤大的盤盛著一大堆血紅的小龍蝦就放在桌上。

小龍蝦的吃法
在湖南湖北一帶,每年的六月到八月都是吃小龍蝦的季節。這種小龍蝦生長在河溪裡,當然現時已有繁殖,牠們成熟後通常只有成年男人的姆指般大,由於硬殼和樣子跟活在海水裡的龍蝦很像,所以叫小龍蝦。煮小龍蝦的方法很簡單,用刀友蝦背上垂直劃開一條二厘米的開口,方便食客打開蝦身吃裡蝦身的肉。將幾百隻小龍蝦放進大鍋裡,加入大量地當地的辣椒和一點紫蘇葉,炒熟就可食。汪哥說這些食店之所以不像其他餐廳有裝橫的店面,是由於這些食小龍蝦的店只會做兩三個月,而一間店每日可賣數十噸小龍蝦。所以,只做三個月的生意額最少可達十多萬,當然於其他食肆一年的收入。所以,他說我來得正是時候,遲些就沒有了。原來我只會去掉蝦頭後,吃蝦身的肉。這種小龍蝦的肉有點硬,抓跟一端就可把整塊肉拔出來食。肉在煮的過程其實只吸了一定程度的辣味,如果嫌不夠辣,可以沾辣椒豉油。到我食了差不多十多隻,汪大哥才教我吃蝦頭的方法,有技術地把蝦頭打開,用舌頭翻起甲篷間的肉,用咀吮取蝦頭中的那混合了調味汁的腦漿(即所謂的黃色的蝦膏)。這時,我才全身辣到冒汗,也辣得很香很爽。

乾杯的時刻
再上了一盤小龍蝦,桌面全是蝦殼,地上地是。席間言談不斷。這時我才明白為什麼他說吃一頓飯可吃三到四個小時。他們雖然喝酒喝得很快,可是的完成不是在香港要玩遊戲輸了才被迫喝那種「禮儀」,他們是當發言時、聊天時就到很對題,大家也知道那個笑點(台灣人說「梗」)時,或用英文說是「you got it!」的時候,就會乾杯。我們談了很多香港、武漢和內地的事,同時,他常笑我過於著重理論,缺乏真實的認知,看似關心內地人的生活,卻只隔岸認知。他當時的話,對我後來在內地的旅程有很大的影響,香港人,有時過於自以為是了。所以,朋友間如果是很熟和很好關係的話,依這種社交方式來看喝酒的多寡就知道了。雖然是相識第一天,我和他們特別投契,他送了我一句成語-「一丘之貉」,我們看似混帳的伙伴,但因「臭味相同」,就會很易聚在一起,除了是老闆,還是個導遊和教練,專帶團去攀山和玩,同時他會每年放自己三個月的假期,駕著吉普車在偏遠的地方和當地人一起生活。現在,他就變了我旅行的當地人。

扯高上衣,拍拍啤酒肚的文明
吃小龍蝦的辣和熱,啤酒也解不了多少。然而他們會做出一個很有趣是舉動,由於吃小龍蝦的地方沒有空調,只有幾把風扇吹著, 所以他們會扯高上衣,希望涼快點,看看周圍的男人,年青人也是,他們有的還會脫去上衣的。對我這個香港人來說,確實會感到驚訝,當眾「露肉」好像有點不雅。可是,我學會了欣賞他們的爽直,感到熱,身體和腦袋也變得友好起來,身體想要的,腦袋的文明只能協調。這讓我想起了尼采的酒神,吃了點酒,我們「文明」、「理性」的靈魂安靜下來,這時我們需要面對的是我們身體的慾望,像酒神般成放鬆身體地唱歌跳舞。記得那時,汪大哥拍著他那大大的啤酒肚,而我,也放下了文明的規範,扯高上衣乘涼。

這頓飯,是我旅行時最深刻的記憶。它之所以「道地」,是因為我了解到當地人吃飯的禮儀和習慣,也知道他們透過食小龍蝦如何將他們的朋友間溝通方式與一個地方的時間與空間的連繫起來。它之所以「市井」,是能把人們最爽直的一面展露出來,在帳篷下揭下我們文明的面具,來釋放我們當刻身體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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